中国或正站在直接投资由顺差向逆差转折的拐点处,未来3~5年,直接投资逆差可能持续扩大,转折期汇率阶段性承压。
1.揭秘资本项——是什么变化驱动了贬值预期?
是什么变化驱动了贬值预期?
2014年下半年以来,中国外汇储备见顶回落,汇率预期由升转贬,究竟是什么变化触发了这一转折呢?外部美元指数大幅上行,人民币紧随其走强,导致对非美货币涨幅过大固然是重要的原因之一,但中国经济内部是否也迎来了一些结构性的“拐点”呢?
经常账户依然“稳健”,难言拐点。
在此前的报告中,我们对汇率基本面的第一个维度——“经常账户”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详见专题研究《“顺差之谜”——探寻贸易数据背后的故事》)。基本结论是,中国贸易顺差中的“水分”并不大,2010年以来贸易顺差的持续扩张基本上是可信的。服务贸易的重要性不断提升,导致经常帐与贸易帐有所偏离,但整体上仍是顺差格局。只不过,在资本账户受到管制的情况下,部分资金可能“借道经常项”流出,导致跨境支付的“资金流”与贸易“实物流”出现了分化。
答案可能需要到资本项下寻找。
既然经常账户的“健康状况”并未明显恶化,或者说,经常账户的“拐点”还远没有到来,那么,资本外流意愿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答案可能需要到汇率基本面的第二个维度——“资本与金融账户”中寻找。
具体来说,资本与金融账户可以细分为资本账户、直接投资、证券投资、金融衍生工具投资和其他投资五个部分。其中,直接投资、证券投资和其他投资是主要的波动来源(如图1)。
本文首先对其中趋势性最强,最能代表长期资本流动行为的“直接投资”项的演变规律进行探究。
本文首先对其中趋势性最强,最能代表长期资本流动行为的“直接投资”项的演变规律进行探究。
2.直接投资变化遵循“五阶段论”
直接投资行为由什么决定?
简单说来,企业之所以进行跨国的直接投资,是基于成本、收益进行权衡的结果。成本即跨国经营所要额外负担的开支。收益则来自于两方面要素的结合:东道国的区位优势,比如潜在的市场规模、政策优惠、自然资源等等;企业的跨国竞争优势,比如技术、品牌、管理能力、规模效应等等。当收益大于成本时,企业会选择进行跨国的直接投资。
直接投资变化符合“五阶段论”。
对一国而言,无论是其拥有的区位优势,还是该国企业的跨国竞争优势,均与经济发展阶段密切相关。因此,一国直接投资行为与其经济发展阶段密切相关。
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一国直接投资行为一般会沿着“特定路径”演化,大致可以划分为以下五个阶段(参见Dunning,1981、1986;陈涛涛等,2012)。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阶段一(人均GDP低于400美元):
一国经济处于发展初期,基础设施薄弱,有效需求不足,区位优势无法吸引外资流入,国内企业也不具备外向投资能力。在这一阶段,FDI和ODI金额均很小,基本接近于零。
阶段二(人均GDP400美元~2000美元):
随着有效需求逐渐扩张和基础设施趋于完善,东道国的劳动力、自然资源等区位优势开始吸引外资流入;但国内企业力量依然薄弱,外向投资能力仍然不强。在这一阶段,FDI加速流入,ODI规模仍然较小,直接投资顺差不断扩大。
阶段三(人均GDP2000美元~4750美元):
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继续提升,国内消费开始升级,外商直接投资逐渐转向高附加值和技术密集型领域,增速有所放缓;与此同时,国内企业经过发展和“学习”,力量逐渐壮大,开始形成自由的跨国竞争优势,对外投资开始提速。在这一阶段,直接投资仍然维持顺差,但顺差规模开始收窄。
阶段四(人均GDP4750美元~5600美元):
居民收入继续提升,随着劳动力成本的抬升,东道国原有的“区位优势”逐渐削弱,对外商投资的吸引力下降;与此同时,本国企业已经发展壮大,国内市场逐渐饱和,开始积极寻找外部机会。在这一阶段,ODI规模超过FDI,直接投资由顺差转为逆差。
阶段五(人均GDP5600美元以上):
资本跨境流动行为已经非常普遍和成熟,开始出现大规模、高效率的资本流入与流出,与居民收入之间的关系基本消失。在这一阶段,直接投资开始围绕零上下波动。
3.拐点已现,中国或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中国直接投资已经走过了“三个阶段”。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中国直接投资(包括FDI、ODI)数据统计至少有三个口径,分别是联合国口径(UNCTAD)、商务部口径和外管局口径(国际收支平衡表)。
从变化趋势上看,三个口径的数据总体一致,但绝对水平存在差异。
其中,商务部与联合国的数据比较接近,区别在于前者仅反映经中国主管部门批准或备案过的直接投资金额,而后者涵盖了一部分未经政府批准的直接投资额。外管局(国际收支)口径的数据在2005年以后与另两者差异较大,最主要的原因是进行了统计口径的调整,将FDI留存利润也计入直接投资额,导致FDI金额大幅增加。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我们以联合国(UNCTAD)口径的直接投资数据为例,发现中国对外净投资(FDI减ODI)呈现“倒U型”走势,到目前为止,基本符合“五阶段论”中前三个阶段的演化规律(如图4)。
具体说来,在1994年以前,中国经济发展水平仍然较低(人均GDP在400美元以下),FDI及ODI规模均很小(对应“阶段一”);1994年到2005年(人均GDP处于400美元~2000美元区间),FDI进入增长“快车道”,直接投资顺差加速扩大(对应“阶段二”);2006年以后,FDI增速放缓,ODI则开始抬头,直接投资顺差进入收窄周期(对应“阶段三”)。
“阶段四”却迟迟没有到来。
按照经验规律,当人均GDP增长至4750美元后,直接投资将进入第四个阶段,即ODI超过FDI,直接投资由顺差转为逆差。中国人均GDP在2010年达到4500美元,到2011年增长至5600美元,但直接投资却依然保持顺差,拐点迟迟没有到来。
直接投资周期“滞后”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几个方面。
从外部看,全球市场当时正经历“欧债危机”的冲击,风险偏好大幅下行,对外投资行为受到抑制;从内部看,中国人口数量巨大,“区位优势”极强,使得拐点可能“晚于”经验值;制度层面,由于中国资本账户仍未开放,对外投资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抑制。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拐点虽晚,但未缺席,中国或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微观层面,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2014年以来企业对外投资活跃度提升。宏观层面的数据也验证了这一现象,2014年,商务部口径的直接投资首次出现逆差(对外净投资36亿美元),联合国及外管局口径的直接投资虽然仍保持顺差,但是均出现了明显的收窄。
我们认为,这种变化并非人民币汇率波动引起的“暂时现象”。对应到直接投资演化的一般路径,这种变化很可能意味着“阶段三”向“阶段四”的拐点已经降临。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4.直接投资逆差会走多远?
“阶段四”可能将持续5~8年。
如前所述,“阶段四”并不是一国直接投资的“最终形态”,直接投资行为最终将过渡到“围绕零上下波动”。那么第四阶段将持续多久呢?或者说,我们还需要“忍受”多长时间的逆差呢?
从国际经验看,“阶段四”大致要经历5~8年(如图6~图9)。具体看来,“阶段四”又可以划分成两个“子波段”:在第一个“子波段”中,ODI加速增加,直接投资逆差不断扩大(持续约3~5年);在第二个“子波段”中ODI增速开始放缓,直接投资逆差逐渐向零回落。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具体到2016年,对外投资逆差可能达到160亿美元。如前所述,我们发现直接投资差额(ODI-FDI)与人均GDP之间存在非常密切的联系,可以用二次函数的关系来进行拟合。假定2016年人均GDP按照6.5%增长,则直接投资逆差将达到160亿美元。未来3~5年,这一逆差或将持续扩大。
转折期,汇率可能阶段性承压。当一国直接投资行为从“阶段三”向“阶段四”过渡时,本国汇率可能会承受一定的压力。例如,韩国在1989~1990年过渡到“阶段四”;中国台湾在1987~1988年过渡到“阶段四”,期间,韩元与新台币均承受了一定的压力(如图10、图11)。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拐点已至,中国未来5到8年或将开启“对外净投资”模式
5.小结
本文对“资本金融账户”下趋势性最强、最能反映长期资本流动行为的直接投资项进行了分析,基本结论包括:
首先,随着经济水平的发展,直接投资行为会先后经历五个阶段。
在第一阶段,FDI和ODI金额均基本接近于零;在第二阶段,FDI增长提速,直接投资顺差扩大;在第三阶段,直接投资仍然维持顺差,但规模开始收窄;到第四阶段,ODI开始加速增长,直接投资由顺差转为逆差;最终,直接投资将围绕零上下波动。
其次,中国正处于第三阶段向第四阶段的拐点处。
第三,经验规律显示,第四阶段将持续5~8年,其中前3~5年,直接投资逆差将不断扩大。预计2016年中国对外投资逆差将扩大至160亿美元左右。
第四,国际经验看,过渡期本币汇率将阶段性承压,这可能有助于我们理解2014年以来人民币汇率贬值压力的上升。
不过,直接投资由顺差向逆差转化是经济发展水平提升过程中的“自然现象”,不宜简单解读为资本的“悲观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