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16年度以来的一个多月里，国际油价进一步下行，美油布油两度双双落入30美元以下区域。1月中旬，俄罗斯能源部长在首次表示“可能减产”之后，又发出沙特建议欧佩克减产5%的乌龙消息，引得油价随即上蹿下跳，涨得急，跌得也快。一个月后，沙特、俄罗斯与委内瑞拉和卡塔尔的石油部长终于会晤达成冻结产量的多哈协议，并于当日和次日先后得到伊拉克和伊朗的非负面回应。市场再度积极反馈，布伦特油价上涨再度接近35美元，可见市场非常敏感。这也暗示，如果伊拉克与伊朗这两个潜在增产大国在某日宣布在2016年还是要增加产量，则油价迅速掉头直奔20美元无悬念，而一旦沙特和俄罗斯勾兑出欧佩克和非欧佩克的减产计划，则又会迅速推高油价。那到底近期油价的可能走势如何？顶部、底部又在何处？
各种因素叠加，终结高油价
以上事件已经反映出主要产油国稳定油价的真实意愿。同时，从伊朗对多哈协议作出表态后市场反应积极的表现表明，未来来自伊朗的供给影响尚未反应到现行的油价上，伊朗因素仍有进一步显著影响油价的可能。所以，就市场供求分析，仅考虑伊朗因素，国际油价也有继续向下的可能；而要油价上涨，则需减产和不再增加供给的支撑。根据这一逻辑，油价震荡下行的概率要高于上行的概率。因为，至少在半年内，减产可能性渺茫。
自从北美页岩油侵蚀了传统石油的可观市场，国际石油行业已是群龙无首的格局。欧佩克昔日演不好的减产戏，今天更是连排练都难。冻结产量的可能性虽然相对大，但操作方案还是难以制定和有效遵守，能够向市场传递的可信信息就非常有限。这是因为冻结产量需要主要产油国一致行动，如今不光协调一致行动很困难，就连产量的确定也是雾里看花看不清。更何况伊朗的问题不仅在于冻结产量，它还有在受到制裁的数年里积累的产量等待投放市场。
总之，目前多哈协议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它释放了清晰的信号——传统石油国不想继续看油价下跌了。所以说，多哈协议的现有内容及其后续可能尚不具有将油价稳定在更高水平的实力，3个月内油价或将以大概率在近期震荡区间内运行。
需求受全球经济遏制
排除出现极端事件的可能性，支持上述短期判断和更长时间视野判断的基础，还包括宏观经济层面的需求因素和石油产业层面的供应因素。在宏观经济层面，需求状况不能支持油价的顺利回升。
中国经济的去产能和去库存仍在进行，扩张产能、粗放增长的传统模式投资刹车，大宗商品抵押物随着市场价格的下降逐渐进入实物市场，宏观经济或进入最困难时期，尚未触底并反转回升。与此同时，全球经济前景黯淡，需求短期难重振。当然，这不是说全球经济出现了根本性恶化，前景愈发糟糕。只是现在市场预期非常明确，中国4万亿投资支撑大宗商品价格的日子已成历史，全球需求回归正常，价格没法让人乐观。即便是长期，基于各种因素的综合，包括考虑到能效提高和替代能源的影响，同时考虑到今后新兴经济恢复后推高的需求，全球需求未必大幅或迅速下降。在这种背景下，只要短期产能毫发无损，欧洲和美国的原油库存依然高企，库存空间又接近用尽，原油价格回升到辉煌水平的可能现在是看不到了。
在产业层面，生产效率的提升不支持油价持续反弹。可以说，随着中国经济结构的调整，国际石油市场进入了市场冷静期、价格回归期和产业重整期。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刚刚过去这一轮石油高价时期是中国因素推动的。整个石油行业，包括油公司和油服公司都在“吃大户”。不仅如此，生逢其时的页岩油比深海和其他非常规资源更幸运，赶上了高油价盛宴的最后收割环节，并且成为高油价盛宴的终结者。在外围的高效能源、替代能源配合下，核心圈的页岩油最终逆转了油价进程，油价持续断崖式下跌让石油行业又进入了节衣缩食、挤水分的日子。近两年来，油公司、油服公司一步步地压缩成本、裁员、削减资本支出、推迟高成本和原先计划的新增项目、出售资产，甚至像哈里伯顿与贝克休斯这样的油服行业老二老三也开始合并，抱团取暖。理论暗示，过去高油价下短期利润造成了产业链的臃肿，随后是现在的竞争加剧和行业瘦身，将导致企业和行业的平均成本曲线降低。
但是，大家都不清楚页岩油的短期平均可变成本究竟处在什么水平。当初行业预测50、60美元是页岩油的盈亏平衡点。现在，随着高成本企业的出局，以及优先开采优质资源实现更低的边际成本，页岩油的生产成本目前似乎深不见底。这正是造成市场博弈前景扑朔迷离的直接原因。至少，传统石油猜不到页岩油的成本底牌。同时，传统石油国的市场份额战到目前只是让对方中弱者出局，而强者表现得越来越强，自己已经很难再承受低油价的重负了，尽管目前仍没有明确迹象表明市场份额战的哪一方会先倒下。
油价能否重回40、50美元
2016年国际油价能否经过逐步调整回到40、50美元的水平呢？笔者认为，如刚刚指出的，产量协调的可操作性和可信度差，不能支撑彻底走出底部，油价敏感震荡的可能性大，所以年内回到50美元的可能性很小。
就目前的状况判断，国际油价以大概率不再下探新底，而今年年内的平顶大概在目前价位向上10美元的水平，也就是大约30%的上涨空间。说到底，石油市场自我调整让价格回到昔日水平的价格形成机制和产业基础均已不在——欧佩克一方已经不在价格下跌时减少产量，同时欧佩克已然不能主导市场。油价回升至40美元只能唤醒休眠的页岩油项目，让石油流向市场。
提高的油价能让部分企业的现金流或者盈利由负转正或由少变多，但这对于不同国家的意义是不同的。北美页岩油企业在短期持续经营，长期保本盈利的诉求最为简单。伊朗急于抢回失去的发展岁月，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市场。石油要换成钱，国家要有吃饭、有钱花，这比眼下的价格要看得重。而沙特和俄罗斯等国需要足够高的油价支持国民经济、财政运行和政权稳定。这不是二三十美元的涨幅能够解决问题的。所以，油价的走向问题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供求平衡问题，是重要市场参与者利益诉求的实现问题。因为每时每刻的价格都在发挥平衡市场供求的作用，可市场主体未必对价格变化做出使市场趋于平衡的反应。欧佩克连续三个半年的产量决策就都是不接受当时市场价格和产业格局的表现。
市场自身需要建立新的平衡，所有企业要么进入地狱，要么经过炼狱重生。如果说优胜劣汰、提高效率是低油价迫使北美页岩油企业进行的调整，那么，传统产油国要做的就是在经济结构、价格体系、财税制度、社会福利方面进行改革，以适应国际石油行业的深层变革和油价回归长期理性的压力。不幸的是，这需要痛苦的消化过程和漫长的调整时间。所以，笔者认同对于国际油价L型走势的判断，即便底部并非平稳且时长未知，除非价格底部仍无法支撑传统产油国国内经济矛盾的逐渐消化，导致出现极端事件的爆发来释放其国内经济政治的矛盾。
当然，战争、产油国的财政危机或债务危机都可能成为导火索，油公司的债务违约也许就是黑天鹅事件。从长期看，合理的油价水平，对于进口国和出口国来说，都不能是民不聊生的。痛苦若无法忍耐，接下来就会爆发。不管怎样，页岩油在进入石油市场后实现了凤凰涅槃，并开启了新的时代。现在，石油价格上短期和长期的不确定性都在增加。
（作者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能源经济研究中心常务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