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企业是中国最大的企业群体，占企业总数99.7%，是中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当前资本、土地等要素成本持续维持高位，资源环境约束趋紧，招工难、用工贵以及融资难、融资贵等问题，使得中小企业的生产经营压力依然较大。再加上长期积累的结构性矛盾更加凸显，创新能力不强，大多数中小企业仍处于价值链低端，低价格、低效益和高产能、高库存的局面短期内难以扭转。
同时，中小企业也面临着重大的发展机遇。中国经济长期向好的基本面没有改变，全面深化改革正在释放新动力、激发新活力。新技术的广泛应用正引发以智能制造为核心的产业变革，不断催生新产品、新业态、新市场和新模式，为中小企业提供了广阔的创新发展空间。
利好中小企业发展
中国经济时报：《规划》出台的主要背景和历史意义？
许召元：“十三五”期间，我国经济仍将处于新常态，增长速度将维持在中高速水平，制造业发展进一步受到发达国家振兴制造业和东南亚国家低成本竞争的双重压力，整体经济发展困难较大，特别是随着部分行业去产能，另一些行业大力推行智能制造、大规模应用“机器替人”，中小企业的经营压力可能进一步加大，发展空间进一步受限，就业压力持续存在期甚至加大。在这种情况下，发展中小企业不仅有助于促进经济发展、提升就业吸纳能力，而且还能够进一步发挥我国经济规模优势，助推制造业竞争力提升。
董登新：在重化工业及大企业产能严重过剩、经济下行的背景下，要想实现“十三五”发展目标，尤其是要确保GDP年均6.5%的增速，就必须在小企业身上做大文章。一方面通过“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新引擎，引领经济转型、产业升级。另一方面，通过大力扶持中小企业发展，填补大企业发展动力不足带来的负面影响。事实上，大企业经营出现困难，也为中小企业发展提供了难得的市场机遇，因此，必须紧紧抓住这五年的时间做大做强中小企业，承接实业兴邦的历史使命。
郭全中：首先，中小企业在我国社会和经济发展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2015年末，全国工商登记中小企业超过2000万家，个体工商户超过5400万户，提供了80%以上的城镇就业岗位，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就业主渠道。除了就业之外，中小企业在税收、利润方面也做出了重要贡献，例如，在工业领域，规模以上中小工业企业36.5万家，占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量的97.4%；实现税金2.5万亿元，占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税金总额的49.2%；完成利润4.1万亿元，占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的64.5%。在我国经济处于新常态的当下，为了更好地发展经济，就必须充分发挥好中小企业的作用。其次，中小企业成为创新创业的生力军。2015年，国务院出台了《国务院关于大力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见》，在全社会范围内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在互联网等领域，中小企业是创新创业的主力军，起着难以替代的作用。因此如何更好地发挥中小企业的创新创业作用，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创新创业的成效。第三，中小企业面临着很大的经营压力，不少中小企业已经难以为继。一是资本、土地、人力等要素成本持续维持高位，导致中小企业的成本高企；二是招工难、用工贵以及融资难、融资贵等问题严重困扰着中小企业，影响着中小企业的可持续成长；三是传统产业领域中的大多数中小企业都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转型难题。如果不进一步完善中小企业发展的外部环境以及切实帮助中小企业进行有效转型，中小企业就会越加困难。
中国经济时报：《规划》中有哪些亮点？
许召元：《规划》中主要有两个亮点：第一，注重中小企业发展与产业集群发展能力提升相结合，这既是推动中小企业创业创新发展的一个重要空间，一个重要增长点，也是保持和发展中国产业竞争优势的重要举措。《规划》提出：“鼓励支持在产业集群中建设小型微型企业创业创新基地、创客空间等，推动产业集群品牌建设”。中国制造在短短几十年间快速发展，一跃成为世界制造第一大国，有两个最重要的竞争力，一是低成本优势，即以前的低工资、低环保成本和高素质劳动力。二是产业配套能力，中国有着世界上门类最齐全的工业体系，可以为企业提供各种各样快速、低成本的零部件配套。近年来，我国劳动力成本明显超过东南亚国家，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迁往其他国家，但仍然有不少企业留在国内，而且很多是行业内的高端企业，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我国的产业配套能力。往往一个大企业，后面需要几十家甚至几百家配套企业，这些配套企业往往是中小企业。以前，我国不少地方的招商引资中，往往注重招大企业，不愿意引入中小企业，实际上不利于产业集聚发展和配套能力提升。《规划》中明确提出支持在产业集群中建立小微企业创业创新基地，既有利于这些小微企业与大企业合作，更好了解企业需求，也有利于激发创业灵感，还有利于进一步完善产业集群和产业配套体系。第二，注重对中小企业的服务能力建设。中小企业由于规模小，人手少，往往对相关政策和相关信息缺乏了解，这些经营管理能力的缺乏往往严重制约了企业发展。例如，有时不知道与企业相关的政府优惠、支持政策，有时不知道如何获取企业发展所需要的咨询、财务、法律、检验服务，或者由于规模小在获取这些服务时面临价格高的问题。而中小企业公共服务平台可以有效解决这些问题，一些做得好的公共服务平台，不仅可以为企业提供政策咨询，还可以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形式为企业提供能力培训、发展指导等，还可以通过组织中小企业批发购买服务的方式，有效降低中小企业的运营成本。
董登新：《规划》提出了促进中小企业发展的五项任务，并部署了提升中小企业创业创新能力的六大关键工程及专项行动。过去我国中小企业扶持政策，大多偏重总量和规模导向，重点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然而，今天我们对中小企业扶持政策开始转向，并侧重产业导向、创新导向、转型导向、国际化导向，这是一个全新的政策机制。
郭全中：在《规划》中，首先，突出了政府职能转变与改进服务的重要性，并提出了一系列改革体制机制的具体措施。其次，高度重视市场的重要作用。《规划》中指出，一要为中小企业营造公平开放的市场环境。如提出推进实行公平的市场准入制度和公平竞争审查制度等措施；二要对中小企业扩大开放领域。如进一步推进电力等行业的竞争性业务开放以及金融等领域有序开放。第三，接地气，可操作性强。《规划》提出了“互联网+”小微企业专项行动、“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培育工程、服务能力建设工程、产业集群发展能力提升工程、中小企业管理能力提升工程、中小企业国际化促进专项行动6大关键工程与专项行动，这些工程和行动有利于《规划》真正落地，而不是成为束之高阁的资料。
机遇和挑战并存
中国经济时报：“十三五”期间，中小企业发展将面临哪些困难？
许召元：中小企业发展面临的最主要困难还是发展空间和投资机会减少。“十三五”期间仍然处于新常态阶段，经济增长速度难有明显回升，大中型企业规模化扩张的空间有限，将不得不进行发展方式的转变，其转变的一个道路是产品升级，向价值链高端提升，另一个途径是向上下游延伸，扩张其产品空间，这样，原来不少大中型企业不愿做、不屑做的领域现在都要涉足，加大了中小企业的竞争压力。
董登新：“十三五”期间，中小企业面临的主要难题与挑战，正是创新与走出去。
郭全中：困难存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十三五”时期，我国经济处于新常态，中高速的经济增长速度自然不利于中小企业的快速发展；二是依然处于技术快速变革期，传统产业领域的中小企业的转型将极其困难。
中国经济时报：“十三五”期间，中小企业发展机遇何在？
许召元：“十三五”期间，中小企业最大的发展机遇在于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个性化需求的发展。在生活水平越低的阶段，消费主要是满足基本需求，例如食品、家用电器、房、车等，只要有就行，对个性化特征不会特别在意。但进入到新的阶段，消费者更加注重个人品位，更加需要差异化的产品，这些小批量、差异化产品往往是大中型企业所不擅长的，这也给了中小企业发掘市场需求、实现创新发展的空间。
董登新：“十三五”期间，创新是中小企业发展的最大机遇，走出去也是中小企业提升自我素质、加速成长成熟的重要机会。
郭全中：中小企业的发展机遇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十三五”时期是我国消费升级期，将给创新的中小企业带来很多新机会。目前我国的人均GDP已经超过8000美元，按照国际经验，消费将进入快速升级期，文化、旅游、养老、高科技等产业将快速增长。二是技术的快速迭代将有利于创新创业的中小企业。目前，我国最具成长性的中小企业都集中于互联网及互联网+相关产业，“十三五”期间，技术的高速变革将给更多的中小企业带来机会。
为中小企业提供财税、融资支持
中国经济时报：目前中小企业普遍存在融资难、融资贵，那么导致中小企业难以获得融资的原因是什么？
许召元：中小企业融资难既有市场性因素，也有我国的特殊因素。从市场因素看，在经济下行期，中小企业往往面临更大的经营风险，因此风险溢价有上升趋势，企业融资成本会自然提高。从特殊因素看，我国商业银行竞争不够充分，市场垄断程度高，特别是国有商业银行过于强调风险防控，把大量的资金投向经济风险和政治风险小的政府投融资平台和国有企业，导致了分配给中小企业的资金不足。在这方面，希望随着经济形势企稳，政府适当降低基建投资比重，同时加大国有企业改革力度，在竞争性领域推动国有企业改革，实现从管企业到管资本的转变，从而真正消除竞争性领域的企业身份差别，解决公平竞争问题。
董登新：在私募基金、互联网金融及直接融资快速扩张的背景下，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已明显缓解，将来还会进一步改善，然而，中小企业融资贵的问题仍会长期存在，这是由风险定价机制所决定的，它可能会常态化。因为小企业死亡率高，抵押担保物少，信用违约风险较大，因此，小企业融资定价存在较大的风险溢价空间。很显然，对小企业而言，既想融资便利，又想融资便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企业做大后，才能享受规模优势下的融资低成本。
郭全中：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由于我国缺乏完善的多层次资本市场，企业融资主要依靠银行贷款和上市融资，银行贷款需要足够的抵押物，且银行为了规避自己的风险，天然地愿意贷款给大企业，而不愿意贷款给中小企业，这常常也被称为“嫌贫爱富”；而上市融资的门槛又很高，无论是去主板、创业板还是中小板，甚至去新三板挂牌都需要较高的资质。二是由于中小企业规模小、销售收入较低、净利润低甚至亏损，且净资产较少，去银行贷款由于没有足够的抵押物导致贷款难，规模小、盈利水平低等因素也决定了其信用水平难以与大企业相提并论，必然导致其贷款成本高；而上市或者到新三板挂牌更不是一般的中小企业能够想象的。
中国经济时报：《规划》明确提出了加强组织领导、加大财税支持、加强融资保障、加强服务支撑、加强运行监测5个方面的保障措施，突出从财税、融资等方面为促进中小企业发展提供保障。您如何看待这些保障措施？如何促使这些措施有效落实？
许召元：在这5个方面中，对企业最直接的是财税支持和融资保障，特别是对中小企业的税收减免等普惠政策有重要作用，但中小企业发展基金很难起到直接作用，因为中小业数量太多，受益的只是极少部分。融资保障方面非常重要，各地方也探索了一些有益方式，比如安徽省近年推出“纳税信用贷款”，即政府根据企业纳税额给企业开具信用担保函，银行据此给企业发放信用贷款，不需要抵押等，显著降低了企业融资成本，其他各地也都有一些有效做法，可以总结推广。
董登新：事实上，税费减免、财政补贴是对中小企业最好的政策支持，其作用将更积极、主动，弹性空间更大。相比之下，政府帮助小企业解决融资难问题，则反而是比较被动的一种政策手段，因为税费减免的主动权掌握在政府手中，可以直接、主动出击，而融资主动权并不掌握在政府手中，也无法行政命令，因此，政府对中小企业的支持与扶持，应更多地体现在财税政策上。此外，政府还应在区域性产业布局、产业集群上做足文章，强化产业引导，为中小企业构建产业链与生态圈，并同时为中小企业做好市场信息引导及相关社会服务。
郭全中：这些措施无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中小企业发展中的融资难、融资贵以及运营成本高等难题，但是这些措施由于涉及不同的部门，就必然导致各个部门出于自身的部门利益，而在执行中大打折扣，进而导致好措施最终只能落实在纸面上，却不能落实到中小企业的具体运营过程中。而要真正使得这些保障措施能够有效落实，就要认真贯彻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决议》中的“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精神，一方面为中小企业营造公平公正的外部环境，另一方面对国有和民营企业一视同仁，允许其进入法律允许的行业和领域。
为中小企业发展打开新“窗口”
中国经济时报：《规划》提出，“十三五”期间，我国中小企业整体水平将进一步提高；创新能力进一步增强，涌现一批可持续发展的“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服务体系进一步完善。您认为，实现这些目标，政府和中小企业该如何做？
许召元：实现创新能力提升和“专精特新”企业发展，政府可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在财税和融资及公共服务平台等方面。但最重要的还是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建设，特别是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因为“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大多会有一些专门的技术创新或者经营诀窍，如果不能很好地保护，这些中小企业很难有意愿去创新，即使创新了也很难生存发展，因为仿制的成本总是更低。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不仅包括产品和技术侵权，还包括如何防止员工窃取企业商业秘密，损害企业权益，比如，一些企业的技术人员甚至高层管理人员，在掌握了企业的技术或者客户资源后，就离开企业，利用掌握的商业秘密开展竞争，这也是当前不少中小企业面临的突出问题。
董登新：通过上述政策，鼓励并引导中小企业创新，促进产业转型升级，提升企业产品的科技含量及品牌特色，以“专精特新”作为中小企业的核心竞争力，通过“走出去”开拓中小企业的国际视野，提升企业素质及经营管理水平。
郭全中：对于政府来说，一方面是尽可能地无为而治，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重点在于为中小企业营造公平的外部环境。另一方面政府应完善多层次的融资体系，尽可能地解决中小企业的融资难和融资贵等难题。对于中小企业来说，一是要树立起创新创业的理念；二是要充分利用新技术的能力，通过“互联网+”等行动技术，实现自身的转型升级；三是充分利用消费升级的巨大历史机遇，实现提质增效。
中国经济时报：“十三五”期间，您认为哪些领域将是中小企业的发展重点？
许召元：“十三五”期间，我国服务业仍将进一步加快发展，所占比重进一步提高，在很多行业领域也都将有大的发展，例如医疗、教育、法律、旅游、养老等，这将是中小企业继续发展的重点领域。工信部出台的《规划》主要是涉及工业领域，在这方面，随着我国规模经济十分明显的重化工业进入平台期，高新技术行业，也就是有“专、精、特、新”特点的各类制造业仍将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董登新：“十三五”期间，中小企业发展的重点领域应主要在第三产业，尤其是现代服务业中的一些新兴产业，比如，大健康产业、医养结合的养老产业、家务劳动社会化与专业化产业、环保服务业等，第三产业的许多行业可以无限细分，无论是劳动密集型、知识密集型，或是技术密集型的现代服务业，它们既是广大劳动力就业的储蓄池，同时，也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主战场，当然，也是无数中小企业重点进攻的主阵地。
郭全中：一是互联网等新技术领域，如大数据、人工智能、VR、AR、MR等领域；二是智能制造等领域；三是生物技术等领域；四是消费升级带来的服务升级等领域；五是文化产业、娱乐产业、旅游产业、体育产业和健康产业等领域。